36期“声”作品——《老人的村庄》
故乡的歌是一支清远的笛,总在有月亮的晚上响起。故乡的面貌却是一种模糊的怅惘,仿佛雾里挥手离别。离别后,乡愁是一棵没有年龄的树,永不老去。
冬日里罕见的暖阳泼洒在老旧的竹椅,收音机里流淌出的是邓丽君的老歌。老人坐在竹椅上摇晃着,任凭它吱呀作响。脑海中的回忆就像默片播放,刻下一寸又一寸旧时光。人到暮年,他总喜欢待在一段时光里怀念着另外一段时光,因为那段时光里有着属于他的村庄。
那个村庄散落着屋舍。那一幢幢房子里住着不同的故事,多少人的影子在这里影影绰绰,昨日的悲与喜还停留在那儿,而如今它们终究变成一片尘土飞扬的废墟。据老人说那座有着三层黑瓦白墙的就是他家。老人在回忆的时候显得极其骄傲:“当时整个生产队就我第一个盖起了三层楼的砖房,那可是头一份!大家伙儿谁不羡慕?”那栋老人引以为傲的房子,如今瓦片上堆积的灰青是时间遗留的色彩。房前安放着被掏空的草垛,它旁若无人地敞着胸怀;一盘石磨不再周而复始地碾压着;牛棚里咀嚼青草的老牛的影子也消匿;只有炊烟是活的,就像是村庄的鼻息。过年时在外安家的人携妻挈子归乡,整个村庄都洋溢着过年的喜庆,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年代,家家张灯结彩,举杯欢庆,年夜饭的香味飘荡着……但年似乎过得极快,还没等老人的笑声落下,他们就在一声汽笛声里回了城开始新一年的打拼。只剩下被窝还留着的温热,残茶里飘荡着的话语,面前那幅红对联还服帖的贴在那儿,可村庄又安静下来。
人到暮年难免会感时伤事,更何况是对自己的故乡。我理解老人的落寞,就像《皮囊》里说的:“我认识这里的每块石头,这里的每块石头也认识我;我知道这里的每个角落,怎么被岁月堆积成现在的光景,这里的每个角落也知道我如何被时间滋长出这副的模样”我是在农村长大的孩子,我也深切怀念故乡:那屋后被偷食过的柑橘;那透过碧绿的竹林洒落的细细碎碎的阳光;那让人无法忘怀的带着淡淡清香的泥土气息;那落日余晖下荷锄归的农人走在田垄上唱着山歌。
老人家这种念乡情结是在进入暮年后愈加浓烈的,眼看着身边的人在夏日回老家避暑,他的眼神十分迷惘,总是独自嚷嚷:“那个时候就不该推掉我的房子!也不至于现在回家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他也曾为这个抗议过,可是他老啦,做不了主。儿女都劝他:把房子搁在深山又无人照看,以后不一样荒废倒坍了嘛。不如就照着大家伙的意思推了还能拿到些补偿。经过儿女的软磨硬泡,他终于半将半就地妥协了。
老人离开家乡后和儿子居住在一起过着含饴弄孙的生活。在众人看来半辈子在村庄里务农的老人在晚年被接去城里有这番光景也算享清福了。可老人总感觉缺了点什么。我知道,老人担心的是落叶无法归根啊!他从不肯承认物是人非,却又默默地体会着离去的悲伤,独自地想念着故乡的一些人和一些事。
在如今日新月异的新时代,生活节奏很快,人们为了在城市安家而拼命奋斗,一大群人拼命挤进城市。但近年来,网络上的田园生活似乎又引起热议,大家都羡慕着李子柒那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美好生活。但若是真正怀念的,我想应该是那些经历过的老人,在农村生活了大半辈子,适应了乡村的慢节奏生活,晚年却被带到城市,与这快节奏生活格格不入,念家情结也越加浓厚。
收音机里温言软语的老折子戏低声呜咽着,像是在解释着老人心头上的痛楚。老人的目光又望向了远方。